“一些企业将国外废纸简单研磨后，以干磨浆名义变相进口，本质是‘洋垃圾’的曲线入境，这不仅污染环境，更严重违背国家生态安全战略。”11月29日，北京市法学会环境资源法学研究会组织召开《再生纸浆》国家标准专家研讨会，国际木材科学院院士、南京林业大学教授金永灿的发言直指当前再生纸浆进口领域的突出问题。随着《再生纸浆》国家标准（GB/T43393-2023）修订工作推进，如何通过标准升级严防“洋垃圾”变相进口，成为行业关注的焦点。

  我国自2021年1月1日起全面禁止进口固体废物，包括回收废纸，旨在守护生态环境和民众健康。据研讨会介绍，部分企业为了钻监管空子，将发达国家的废纸送往东南亚国家，经过简单干磨工艺处理后，以“再生纸浆”名义出口至中国。

  研讨会现场

  “这种‘夹带污染物’的干磨浆，本质是把国外的固废垃圾‘包装’成再生纸浆进口，进入国内后又通过废纸回用形成内循环，污染物会反复积累，长期来看会拖累整个行业的绿色转型。”浙江大学水环境研究院原副院长、环境影响评价研究室原主任史惠祥认为，干磨工艺不用水，仅靠机械粉碎，无法通过水力分级、洗涤等步骤去除塑料碎片、胶黏物、重金属等污染物。

  据悉，这类变相进口的干磨浆还容易引发多重风险。安全方面，干磨浆作为易燃粉尘类物质，细小颗粒易悬浮，且含有可燃有机成分，在生产、储运过程中极易自燃或引发粉尘爆炸。2025年6月30日，泰国北标府一纸厂发生火灾，现场浓烟蔽日，造成至少8人死亡，暴露出干磨浆相关安全管理的系统性漏洞。

  质量层面，干磨浆的弊端同样显著。陕西科技大学教授王志杰团队的实验显示，干磨浆在使用过程中碎解比较困难，渣含量高达20%。使用时会导致纸机抄造困难、断纸频率增加，工厂固废排放量也会上升10%—15%。“干磨浆中的细小纤维、灰分和胶粘物无法有效去除，不仅降低得浆率，还会让纸品表面出现黑点杂质，引发大量客诉。”王志杰补充道，更令人担忧的是，部分进口干磨浆甚至夹杂着生活垃圾、医疗废物等违禁品，成为“藏污纳垢”的载体。

  平板筛渣含量测定对比图（研讨会供图）

    据悉，2021年以来，全国已发生多起海关查验出以再生纸浆名义进口固体废物并退运的案例，但监管力度仍显不足。首都经济贸易大学教授、北京市法学会环境资源法学研究会会长高桂林表示，造纸行业应坚持“生态优先、依法监管、企业主责、行业共治”原则，塑造负责任行业形象。坚决贯彻落实海关总署等六部门日前联合发布的《关于规范进口再生纸浆监督监管有关事项的公告》及相关要求。

  值得关注的是，干磨浆在国内纸浆供给中占比极小，并非不可或缺。数据显示，2024年我国纸浆总产量约9454万吨，进口干磨工艺再生纸浆仅约360万吨，占国产浆料总量的3.8%。戚永宜表示“国内化学浆产能持续扩张，预计2026—2027年将突破350万吨，同时竹纤维、秸秆浆等非木浆替代技术快速发展，这些优质纤维完全可以替代劣质干磨浆。”

  为破解这一困局，与会专家在《北京共识》中提出，再生纸浆国家标准修订应严守生态底线，注明生产工艺类型，提高强度指标要求，明确禁止腐烂纸浆、放射性物质和危险废物混入。金永灿呼吁：“标准修订应组织造纸界专家对生产工艺、卫生安全等进行全面技术核验，对符合新标准的企业实行绿色标签激励。”

  此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资源与环境政策研究所副所长常纪文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我国生态环境保护成效来之不易，目前仍处于生态环境保护攻坚期，不能以任何片面的理由在再生纸浆进口领域降低门槛进行放水。

  “对于国内造纸行业纸浆原料近期的紧张问题，可通过支持进口合规纸浆、国内扩大制浆能力等方法予以缓解。对于利用干法工艺生产的合规再生纸浆，只要符合我国海关的抽检要求，应当坚决允许进口。”常纪文表示，造纸行业应当继续保持共同生态文明建设的大局观，建立起既合规又高效的进口供应链，提高企业在绿色、低碳、循环、卫生方面的综合竞争能力。

  业内人士指出，标准的生命力在于执行。除了修订完善国家标准，还需强化监管执法，加大进口环节查验力度，对伪报瞒报、品质造假等行为零容忍，同时建立行业警示约束机制，形成“一处违法、行业共防”的共治格局。唯有标准升级与严格监管双管齐下，才能真正筑牢国家生态安全屏障，推动造纸行业走上经济效益、社会效益、生态效益有机统一的绿色发展之路。（记者 张佳兴）